2024年，大选年的政治变数、地缘政治冲突的持续激化以及贸易保护主义的甚嚣尘上，使世界经济复苏之路充满荆棘。但部分主要经济体的增长态势仍超出预期，实现了相对平稳的软着陆，彰显出一定的内在韧性。
主要经济体分化态势显著
2024年10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显示，全球经济增长率预计将从2023年的3.0%微升至2024年的3.2%。其中，发达经济体经济增速为1.8%，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经济则以4.2%的增速领跑。
美国经济在全球发达经济体中继续领跑。IMF预计，2024年美国经济增长率为2.8%。美国经济增长主要得益于非制造业的强劲表现。非制造业主要包括农业、采矿业、建筑业、交通运输业、通信业、批发贸易和零售贸易等。美国经济呈现出复杂的“两面性”：一方面，投资成为驱动经济增长的关键力量；另一方面，伴随美国家庭超额储蓄的逐步消耗以及劳动力市场的渐趋缓和，消费对经济增长的支撑作用明显衰减。
欧洲经济依旧在增长困境中徘徊。2024年，乌克兰危机、巴以冲突持续延宕外溢，欧洲经济深陷复杂多变的困境之中，出口贸易频繁震荡，能源供应起伏不定，民众生活成本居高不下，严重阻碍和拖累经济复苏。前三季度，欧盟27国实际GDP增速同比增长0.8%，欧元区20国实际GDP同比增长0.7%。曾经是欧盟经济引擎的德国，前三季度实际GDP同比下滑0.2%，经济整体处于低迷状态；法国深陷经济增长停滞、巨额债务和赤字泥潭，预计2024年经济增速将为1.1%。欧洲经济的复苏之路依旧任重道远。
日本经济展现出较强的韧性和复苏能力。已连续三个季度实现正增长，释放出积极的复苏信号。个人消费是推动日本经济复苏的核心动力，占GDP比重逾半。出口也是日本经济复苏的一大亮点，尤其是半导体和其他电子元件的出口，势头强劲。2024年前三季度，国际游客的大量涌入为日本服务业的扩张注入了强大动力，海外访客人数攀升至2688万人，预计全年将达到3310万人。但日本许多中小企业依然深陷经营困境，在不确定性的阴霾之下，IMF预计，日本2024年实际GDP增速为0.3%，将创下2020年以来的最低纪录。
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持续释放强劲的增长动能。尽管受到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债务风险加剧的影响，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总体上仍保持良好势头。IMF预测，2024年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经济增速约为4.2%，大幅超越全球平均增速，成为推动世界经济前行的关键力量。亚太地区的表现亮眼全球，2024年前三季度印度实际GDP同比增长6.6%，东盟多国态势向好，越南、菲律宾、柬埔寨、印尼等国保持较高的增长速率。IMF预计，2024年亚太地区经济增长率为4.6%，对全球经济增长贡献率达60%。
拉美新兴经济体活力不足，经济增长放缓。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2024年仅有2.1%的增长，其中巴西增长3%，而墨西哥仅增长1.5%。IMF预计，2024年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经济增速为1.9%，持续10年低位徘徊。
中国一直是全球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源和关键稳定锚。1979年至2023年，中国经济对世界经济增长的年均贡献率为24.8%，居世界第一位。中国数字经济规模连续多年稳居世界第二，电商交易额、移动支付交易规模全球第一，已成为全球制造业第一大国、货物贸易第一大国、外汇储备第一大国。2024年，中国经济顶风破浪，稳中有进，持续向好。据IMF预计，2024年中国经济增速为4.8%。IMF总裁克里斯塔利娜·格奥尔基耶娃表示，中国为应对各种挑战提供了充足的政策缓冲，是促进全球经济增长的重要力量。国际社会普遍认为，在全球地缘政治动荡加剧、贸易保护主义不断抬头、全球面临越来越大经济下行压力的情况下，中国经济为全球发展注入了更多稳定性和新动能。
全球通胀水平逐步回落
2024年，尽管部分国家仍受高通胀的困扰，但整体上全球抗击通胀已初见成效。IMF预计，全球平均通胀率为5.8%。
美国通胀有所缓解，货币政策开始转向。2024年8月，美国消费者价格指数（CPI）同比上涨2.5%，为2021年2月以来新低，9月降至2.1%，通胀压力显著减轻。9月，美联储宣布降息50个基点，这是自2020年以来的首次降息，11月继续降息25个基点，标志着美国进入新货币政策周期。但如果2025年特朗普上台后实行“高关税、低监管、低税率”的政策组合，美国将面临再通胀风险，这无疑会增加货币政策的复杂性。
欧洲央行连续4次降息，政策导向从降低通胀转向保护经济增长。欧元区通胀率从2022年10月的10%以上大幅回落至2024年9月的1.7%。预计2024年欧元区通胀率将从2023年的5.4%降至2.4%，欧盟通胀率将从2023年的6.4%降至2.6%。
日本通胀持续攀升。截至2024年6月，日本CPI和核心CPI同比均连续上涨34个月。2024年7月2日，日元兑美元汇率一度跌至161.75，创38年来新低。日本货币政策走向充满不确定性，前景仍不明朗。
新兴市场通胀压力总体虽有缓解，但货币政策的反应却大相径庭。南非选择通过降息来刺激经济增长，沙特也采取降息措施以支持国家投资计划，缓解石油收入下降带来的财务压力。巴西央行连续三次加息，以抑制物价上涨、稳定市场预期。
债务困境风险隐患丛生
当今世界，举债发展经济已经成为越来越多国家的重要手段。2024年，全球公共债务水平呈持续上升态势，预计截至2024年底，全球公共债务将超过100万亿美元，占全球GDP的93%。
美国债务问题愈发严峻。截至2024年底，美国国债总额接近36万亿美元，占GDP比重超过100%，占全球债务总额的30%，成为全球最大的债务国。美国政府债务利息年支出高达8790亿美元，每天偿还国债利息超过20亿美元，成为财政支出的沉重包袱。美国国债规模“滚雪球”般快速增长，极大地压缩了公共服务及基础设施建设的资金投入空间，严重束缚了税收与支出政策的灵活施展。倚仗美元霸权，美国举债成瘾，在债务的泥沼中越陷越深，也给全球经济蒙上了沉重的阴影。
欧洲国家债务问题不容小觑。英国的公共债务已占GDP的101.3%，地方政府财政状况每况愈下，自2021年以来已有8座城市宣告破产。法国债务压力尤为显著，截至2024年第二季度，公共债务总额高达3.2万亿欧元，占GDP比例为112%。过度举债致使法国政府举步维艰。希腊债务危机更是对欧元区经济造成了剧烈冲击，引发金融市场动荡，民众生活也受到严重影响，失业率攀升，社会福利大幅削减。
新兴市场国家债务压力日益加剧。2024年新兴市场主权欧元债券到期债务从2023年的436亿美元激增至784亿美元，而评级较低的国家债务总额更是从80多亿美元跃升至650多亿美元。巴西公共债务占GDP的比重从2023年初的55.21%升至2024年12月的77.7%，债务负担持续加重。阿根廷国家公共债务截至2024年11月底达到4625.52亿美元，较2023年底增加918.79亿美元。
控制债务规模、稳定债务结构、防范债务风险是各国政府面临的主要难题。
人工智能影响深远
近两年来，从ChatGPT横空出世到Sora风靡市场，人工智能快速发展。2024年，人工智能领域开拓者杰弗里·辛顿凭借在人工神经网络领域的杰出贡献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2024年，人工智能技术呈现出爆发式增长，其影响力已渗透到全球各个角落，据预测产业规模将达到6233亿美元，同比增长21.5%，正在重塑世界经济与社会结构。
人工智能技术的实用化进程迈入新阶段，深刻重塑各行各业的运营模式。全球科技行业受人工智能强劲需求的驱动而蓬勃发展，芯片领域尤为显著。人工智能不仅催生新产业、新业态和就业机会，还带动了投资增长。2024年上半年，微软、亚马逊、Meta和谷歌母公司Alphabet等美国科技巨头在人工智能领域投资总额高达1060亿美元，且未来投资还将进一步加大。2025年，全球人工智能投资规模或将达到2000亿美元，有望通过提高整体生产率使未来10年全球产出增长7%。
与此同时，也应看到，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亦引发了诸多社会挑战。一方面，人工智能鸿沟问题日益凸显，进一步拉大了跨国收入差距，对全球公平和包容性增长构成严峻挑战。另一方面，面临着数据隐私侵犯、算法偏见等安全与伦理困境。2024年11月底，加拿大多家主流媒体以侵犯版权为由，对开发ChatGPT的美国开放人工智能研究中心OpenAI联合提起诉讼，人工智能“版权大战”处于一触即发的焦灼时刻。
未来，平衡处理人工智能带来的经济效益与社会责任，成为各国政府和企业急需面对的重要课题。欧盟为规范人工智能发展，出台《人工智能法案》，对高风险人工智能系统提出了严格要求和规范，以确保数据安全和个人隐私保护，防止技术滥用。日本制定《以人为中心的人工智能社会原则》，明确了人工智能开发和利用的基本伦理原则，包括尊重人类尊严、确保透明度和可解释性等，以保证其安全性和有效性。
展望2025年，随着特朗普再度入主白宫，贸易保护主义或将卷土重来，加之地缘政治的不确定性、高通胀及高债务等问题依然如影随形，全球经济的前行方向仍充满变数与挑战。
（原载于《时事报告》2025年第1期，作者胡海峰，系北京师范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金融系主任，中国世界经济学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