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于《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25年第10期，作者胡海峰，系北京师范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金融系主任、教授）
资本市场作为现代金融体系的核心，在促进资源优化配置、支持科技创新、完善社会财富管理、稳定社会心理预期等方面发挥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枢纽作用。充分认识资本市场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中的地位和作用，大力推动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加快建设安全、规范、透明、开放、有活力、有韧性的资本市场，对更好地服务经济持续回升向好和中国式现代化大局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
一、资本市场是各类先进生产要素 向新质生产力集聚的重要途径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2023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必须把坚持高质量发展作为新时代的硬道理，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推动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指出，必须以新发展理念引领改革，立足新发展阶段，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完善推动高质量发展激励约束机制，塑造发展新动能新优势。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发展新质生产力是推动 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新质生产力“由技术革命性突破、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产业深度转型升级而催生”。新质生产力具有高技术、高效能、高质量特征，其显著特点是创新，能够催生新产业、新模式、新动能。因此，应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促进各类先进生产要素向发展新质生产力集聚，大幅提升全要素生产率。资本市场是促进各类先进生产要素向发展新质生产力集聚的重要途径。
促进创新资本形成。新质生产力的发展高度依赖创新，而创新活动往往具有产出期限长、高度不确定性、高风险性的特征，以银行为主导的间接融资体系，受限于风险偏好与短期回报诉求，难以适配创新活动的资金需求。而资本市场凭借股权融资“风险共担、利益共享”的独特机制，能够精准对接不同风险偏好、不同期限结构的资金供给与创新需求，将社会闲散资本高效转化为创新资本，加速科技成果的转化和产业化进程，促进创新资本的形成，极大地提高资本配置效率，确保资金高效精准地投向新技术、新领域、新赛道、新产业，有效动员和引导资本、土地、劳动力、技术等要素跨行业、跨地区流动，形成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金融支撑，促进各类先进生产要素向发展新质生产力集聚，为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奠定 坚实的资本基础。
激发创新活力。资本市场独特的风险定价和激励机制，能够有效激发企业家精神和创新创造活力。企业通过资本市场获得资金后，可以加大在研发方面的投入，吸引高端创新人才，开展前沿技术研究和产品创新。同时，资本市场的公开透明性和市场竞争压力，可促使企业不断提升创新效率和质量，以在市场中获取更高的估值和回报。这种良性循环激发了整个社会的创新活力，推动新质生产力不断发展壮大。
优化创新资源配置。资本市场的价格发现功能能够引导创新资源向最具潜力和效率的领域和企业流动。通过市场机制，资本会自动流向那些技术领先、商业模式创新、发展前景广阔的创新主体，实现创新资源的优化配置。例如，在新兴产业发展初期，资本市场能够迅速识别出具有发展潜力的细分领域和企业，为其提供资金支持，促进资源向这些领域集聚，避免资源的低效配置和浪费，从而加速新质生产力的培育和发展。
二、资本市场在构建新发展格局中发挥重要作用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 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明确提出，“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构建新发展格局是党和政府根据我国发展阶段、环境、条件变化，审时度势、与时俱进作出的提升我国经济发展水平的重大战略决策，也是塑造我国国际经济合作和竞争新优势的战略抉择。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最本质特征是实现高水平的自立自强，关键在于经济循环的畅通无阻和产业关联畅通无阻，根本要求是提升供给体系的创新力和关联性，解决各类瓶颈问题，畅通国民经济循环。构建新发展格局离不开资本市场的有效支撑，资本市场要在构建新发展格局中发挥重要作用。
助力国内大循环。在国内大循环中，一方面，资本市场通过分散决策、风险自担的市场化机制，能够促进储蓄向投资的转化，推动储蓄资源向创新产业、新兴产业集中，为企业扩大生产、技术升级等提供资金支持，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形成“投入高效、产出优质”的良性循环，助力打通科技、资本与实体经济的深度融合通道，提高国内供给体系的质量和效率。另一方面，资本市场的发展有助于增加居民财产性收入，提升居民消费能力，扩大国内消费市场。例如，居民通过投资股票、基金等资本市场产品获得收益，进而增加消费支出，拉动内需，促进国内经济循环的畅通。
推动国内国际双循环。从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角度来看，构建新发展格局实际上是商品和要素资源配置格局在两种资源、两个市场中重构的过程，即商品资源和各类要素资源配置格局由外向内迁移，并逐步形成以内需为主的，内需带动外需，内部产业链和外部供应链之间相互融合、相互促进的双循环格局。在这个过程中，保持国内外产业链供应链通畅并保障各种资源要素顺畅流动是高质量大循环的基础。资本市场在助力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构建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一方面，高质量的资本市场能够吸引国际资本流入，为国内企业引入先进技术、管理经验和优质资源，提升国内企业的国际竞争力；另一方面，国内企业通过资本市场筹集资金，开展海外投资、并购等活动，拓展国际市场，推动中国企业和中国产品走向世界。此外，资本市场的国际化发展，如沪港通、深港通等互联互通机制的建立，加强了内地与国际资本市场的联系，促进了资本、信息等要素在国际的流动，推动了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
支持关键核心技术攻关。实现自立自强的重点在于突破关键核心技术瓶颈。资本市场能够为从事关键核心技术研发的企业提供长期稳定的资金支持，帮助企业克服技术研发过程中的资金短缺问题。例如，通过定向增发、发行专项债券等方式，企业可以筹集大量资金用于研发投入，加快关键核心技术攻关进程，减少对国外技术的依赖，提升我国在关键领域的自主创新能力和核心竞争力。
有助于培育自主可控的产业体系。资本市场通过并购重组等资本运作手段，能够促进产业整合和资源优化配置，推动企业做大做强，培育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产业龙头企业，构建自主可控的产业体系。在一些战略性新兴产业，如新能源、半导体等领域，资本市场助力企业通过并购实现技术、人才和市场的快速整合，提升产业集中度和协同创新能力，增强我国产业在全球产业链中的地位和话语权。
三、资本市场是推动实体经济发展的强大支撑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式现代化不能走脱实向虚的路子，必须加快建设以实体经济为支撑的现代化产业体系”。实体经济是国家经济发展的重要基础，是国民经济的命脉、国家强盛的根基。坚实强大的实体经济是国家综合实力的体现。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坚持把发展经济的着力点放在实体经济上，推进新型工业化，加快建设制造强国、质量强国、航天强国、交通强国、网络强国、数字中国。金融是实体经济的血脉，实体经济是金融的肌体，为实体经济服务是金融行业的天职，也是资本市场的发展之本。资本市场是推动实体经济发展的强大支撑。
为实体经济提供多元化融资渠道。实体经济的发展离不开资金的支持，资本市场为企业提供了股权融资、债券融资、资产证券化等多元化的融资方式。与传统的银行间接融资相比，资本市场的直接融资能够降低企业的杠杆率，优化企业的资本结构，减少企业对银行贷款的依赖，降低融资成本和财务风险。不同规模和发展阶段的企业可以根据自身需求选择合适的融资方式。截至2024年底，科创板上市公司共581家，首次公开发行（IPO）融资9176.12亿元。创业板注册制实施后新上市公司558家，IPO融资5380.72亿元，大多属于战略性新兴产业。截至2024年底，北交所上市公司共262家，累计融资552.37亿元，战略性新兴产业、先进制造业占比超八成。新三板挂牌企业6101家，其中科技型企业3887家，战略性新兴产业企业1481家，国家级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1091家。
推动企业转型升级。资本市场既是实体经济的“输血者”，也是产业升级的“赋能者”。在资本市场的压力和激励下，企业为了获得更高的市场估值和投资者认可，会积极加大技术创新和产品升级投入，推动自身转型升级。强大的资本市场能够精准识别实体经济存在的问题，实现融资的精准性和及时性，为实体经济注入活力。从融资精准性看，资本市场针对处于初创期、成长期和成熟期等不同阶段的企业需求提供差异化与全周期服务；资本市场还能够引导资金流向新兴产业和高端制造业，向先进制造业集聚，促进传统产业与新兴技术的融合，增强产业链供应链的韧性与抗风险能力，从而加速产业结构调整和优化，推动形成特色突出、优势互补、结构合理的现代化产业体系，为我国在全球产业竞争中站稳脚跟提供坚实支撑。
四、资本市场是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重要渠道
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经过新中国成立后70多年，特别是改革开放40多年的努力和奋斗，我国居民收入水平不断提高，居民财富管理需求也日益增长。而资本市场通过财富增值、就业带动、机会公平三大机制，成为促进共同富裕的重要力量。
资本市场可以为居民提供多元化投资渠道和丰富的金融产品，居民可以通过投资股票、基金、债券等参与资本市场，分享经济发展成果，实现财富保值增值，从而提升财富效应，增强消费信心。截至2025年上半年，我国资本市场投资者数量达2.4亿户，较2024年增加1260万户，其中个人投资者持股市值占比达31.24%。晨星研究显示，2019—2024年中国偏股型基金平均年化收益率为6.67%，显著高于银行理财产品3.2%的平均收益率。居民通过资本市场分享经济增长红利，财产性收入占比逐步提升。同时，养老金、保险资金等长期资金入市规模扩大，截至2024年末，基本养老保险基金投资运营规模达2.3万亿元，为居民养老保障提供补充，缩小不同群体间的财产性收入差距。随着资本市场的不断完善和规范，投资 者保护机制日益健全，居民参与资本市场的风险得到有效控制，财产性收入的稳定性和可持续性不断提高，有助于缩小居民收入差距，促进社会公平。
从就业与机会公平看，资本市场对实体经济的支持能够带动企业的发展和扩张，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提高居民的工资性收入。目前资本市场支持的创新型企业、中小企业是吸纳就业的主渠道。据统计，2024年A股上市公司直接就业人数达3082万人，间接带动就业超1亿人，其中科创板、创业板企业以中小企业为主，吸纳了大量高校毕业生、技术工人就业，推动就业结构向知识密集型、技术密集型转型。同时，资本市场为创业企业提供了资金支持和发展平台，激发了社会创业活力，创造了大量新职业、新岗位，进一步拓宽了居民就业空间。2024年新注册经营主体中，30% 与上市公司产业链相关，形成“上市公司带动中小企业、中小企业吸纳就业”的良性循环，鼓励更多人通过创业实现财富增长，从而进一步推动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
五、资本市场是我国在大国博弈中掌握主导权的关键筹码
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大国博弈已从政治、经济领域延伸至科技、金融领域，资本市场成为全球金融博弈的主战场。从历史经验看，大国崛起都得益于金融体系的有力支撑，资本市场在其中发挥了独特而关键的作用。强大的资本市场能够吸引全球资本的流入和全球优质企业上市，汇聚全球资金，是全球金融资源配置的重要枢纽，日益成为一国核心竞争力的重要体现。建设一个强大的资本市场是金融强国建设的重要支撑，也是在大国博弈中保持战略主动、牢牢掌握主导权的关键筹码。
经过30多年的改革发展，我国股票市场、债券市场规模跃居全球第二位，商品期货交易额居全球前列，已经到了从高速增长向高质量发展加快转变的阶段。一方面，我国资本市场的资源配置功能能够快速调整经济结构，将资源向新兴产业和内需领域转移，减少经济对外部市场的依赖，减少汇率波动风险，降低外部风险对我国经济的影响，增强经济的抗风险能力和韧性，从而在大国博弈中保持经济的稳定运行，为取得全球博弈先手奠定坚实的经济基础。另一方面，我国的资本市场能够为我国企业提供更多的融资渠道和避险工具，增强金融体系的反封锁能力，避免因外部制裁导致金融体系“硬脱钩”，提升我国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增强我国在国际金融事务中的话语权，从而使我国在金融博弈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
六、资本市场稳定是统筹金融发展和金融安全的有效保障
安全是发展的前提，发展是安全的保障。金融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经济社会稳定发展的基础性前提。维护金融安全，是关系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全局的一件带有战略性、根本性的大事。资本市场稳定则是金融稳定的核心环节，是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关键领域。从全球金融史看，股票市场价格异常波动往往是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导火索”，是诱发金融危机、冲击经济稳定的重要诱因。促进资本市场平稳健康发展，是经济发展和治理能力的重要体现，也是稳定宏观经济预期的重要一环。
一方面，资本市场与宏观经济之间存在密切的互动关系，资本市场价格信号为宏观调控提供决策依据。资本市场是宏观经济的“晴雨表”与政策传导的“加速器”，通过价格信号传递、政策工具创新，助力宏观经济治理精准化、高效化，保障经济平稳运行。股票市场的指数波动、债券市场的收益率曲线、期货市场的大宗商品价格，能够及时反映宏观经济运行态势与市场预期，为货币政策、财政政策的制定与调整提供参考。例如，国债收益率曲线作为“无风险利率锚”，其形状变化可反映市场对未来经济增长与通胀的预期，为央行开展公开市场操作、调整利率水平提供重要依据；股票市场的行业板块轮动，则可反映产业结构变化趋势，为产业政策制定提供方向指引。
另一方面，资本市场创新宏观政策工真传导渠道。近年来，央行通过设立科技创新再贷款、普惠养老专项再贷款等工具，引导商业银行加大对特定领域的信贷支持，而资本市场则通过“再贷款+债券融资”“再贷款+股权融资”的联动模式，放大政策效应。例如，科技创新再贷款不仅直接支持银行向科技企业发放贷款，还可通过担保增信推动科技企业发行债券，形成“信贷+债券”的双重支持，提升宏观政策对实体经济的精准滴灌效果。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提出，要“健全投资和融资相协调的资本市场功能，防风险、强监管，促进资本市场健康稳定发展”。2024年7月30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统筹防风险、强监管、促发展，提振投资者信心，提升资本市场内在稳定性”。2024年9月26 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要努力提振资本市场，大力引导中长期资金入市”。2024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稳住楼市股市”。2025年《政府工作报告》首次将稳住楼市股市写进总体要求，提出“深化资本市场投融资综合改革，大力推动中长期资金入市，加强战略性力量储备和稳市机制建设”。2025年4月25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再次强调“持续稳定和活跃资本市场”。2025年7月30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增强国内资本市场的吸引力和包容性，巩固资本市场回稳向好势头”。这些政策举措和会议精神充分表明，党中央、国务院已将稳定资本市场作 为加强金融稳定、维护金融安全的核心内容。全力维护资本市场平稳运行是防范化解重大风险、维护金融安全的重要保障。
2024年以来，面对外部压力加大、内部困难 增多的形势，党中央、国务院果断部署“一揽子”增量政策，全力推进防风险、强监管、促发展，稳市场、稳信心、稳预期，资本市场呈现积极而深刻的变化。我国股市从2024年以来总体呈上涨趋势，经受住了超预期的外部冲击，市场信心得到有效提振，投资者情绪逐步回暖，中国资产吸引力持续提升，市场韧性明显增强，回稳向好的态势不断巩固，预示着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的前景广阔。
展望未来，“十五五”时期是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夯实基础、全面发力的关键时期，具有承前启后的重要地位，也是资本市场迈向高质量发展的关键阶段，持续提升资本市场服务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能力意义重大。一方面，要以系统观念和专业思维来认识资本市场运行的基本规律，以历史和发展的眼光来把握我国资本市场的阶段性特点，既善于学习借鉴国际先进经验，又始终坚持立足国情因时因势制宜，更加注重运用市场理念设计规则、制定政策，不断增强做好资本市场改革发展工作的前瞻性、主动性、有效性。另一方面，紧紧围绕加快建设安全、规范、透明、有活力、有韧性的资本市场这一总目标，以落实《国务院关于加强监管防范风险推动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意见》为契机，加快完善资本市场基础制度体系，健全发行、交易、退市等关键制度，健全投资和融资相协调的资本市场功能，持续增强我国资本市场的包容性、适应性和吸引力、竞争力。着力提升上市公司质量，严把发行上市准入关，促进上市公司增强回报投资者意识，提升投资价值，夯实资本市场回稳向好的微观基础。完善和加强资本市场监管，加大对违法违规行为的惩治力度。切实强化中小投资者权益保护，营造公开公平公正的市场环境。着力优化“长钱长投”市场生态，打造长期资金“愿意来、留得住”的基础投资环境。激发市场活力，形成促进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的合力，进而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更坚实的支撑，为全面推进强国建设和民族复兴伟业、实现中国式现代化贡献更大力量。